齊云山筆記
杜書福
南嶺山脈的南北交接點。陽光下，齊云山以一種站立的姿勢坦露它的萬種風情。
我從來沒有如此沉靜地與一座山峰對話，面對大山，我目光淡定，可是我胸腔間卻鼓滿了遠古空靈的風，心宇間奔掠起原始野性的波瀾。
面對齊云山的厚重，我無法平復思緒的馳騁。
當我再一次站在崇義縣思順鄉(xiāng)海拔800米的上十八壘，面對我曾用腳丈量、用手撫摸、用眼交流、用心對話過的齊云山，我不禁眼噙熱淚，我相信，這并不是因為山里的風太硬，而是因為我面對的是一位我熟稔的老人，一位從歷史滄桑中走來的哲人。
遠眺齊云山，她像一位頂著羅帕的少女。半山以下的原始林，呈現(xiàn)各種色彩，有如在她婀娜的腰肢穿上了七彩的裙裝；山頂上的草甸猶如頭頂上的羅帕，帶著一種艷麗的鵝黃。她就像一位高挑的模特，自信地走在T臺上，她自然是這個季節(jié)里最耀眼的明星代言，接受著周圍群山羨慕目光的膜拜。
齊云山的美，美在她的恬靜。走進齊云山外圍的村莊，就會讓你開始體驗一種安靜與祥和。在上十八壘和下十八壘兩個村民小組，無論你走進哪戶農家，屋舍前伏地而眠的狗，見了生人并不叫喚，眼睛里蓄滿溫順的光芒，甚或充滿柔意地搖尾，嘴里并不發(fā)出訇嗚之聲，一切讓人感覺你是剛從外面的集市回到家里。田壟里收割后的禾茬還是一片金黃，有幾頭黃牛站在田埂邊，靜默不動，好似在回憶夏秋的耕作瑣事，讓你恍惚覺得看到的是一幅剛剛創(chuàng)作的田園油畫。勞作的農民，恬淡地忙著田頭地角的農活，顯不出一絲匆忙。走進齊云山的林子里，林子也是靜謐的，陽光從枝葉間隙里穿過來，聽不到秋蟲的鳴叫；連溪水也好像是從石頭間滑過去，害怕驚擾了森林的午睡。仰望齊云山，她在藍天下衣袂不動，氣定神閑。
齊云山的美，美在她的清亮。齊云山腳下的卵石是清亮的，一顆顆卵石都圓圓的，泛著蠟質的亮光，擠滿了山溝溝的河道里。齊云山上的各種植被也是清亮的，蕨類長滿了河溪兩岸，葉子綠得透亮；長苞鐵杉的針形葉子高舉天穹，翠色怡人；伯樂樹在這個秋天果子結滿了枝頭，一顆顆紅得發(fā)亮；山頂?shù)牟莸辄S得眩目，灌木綠得熱鬧，裸巖的色彩則充滿了神秘和想像氣息。
齊云山的美，美在她的馥香。這個季節(jié)的齊云山周身都透出一種成熟的美，這種美是以她的馥芬散透出來的。走在石陂頭的林間，鼻子里頓時飄進沁人的味道。走進竹林里，可以聞到特有的清香；蹲在連片的蘭花間，可以聞到一股股暗香；站在柿子樹下，聞到的是帶著酥酒味的甜香；躺在草甸里，聞到的是被子曬后的陽光清香。齊云山的氣味讓她活了起來，讓她靈動了起來，讓她感性起來。
齊云山有三怪：“石頭長骨頭，水流云上頭，香火天門口�！�
說到“石頭長骨頭”，不得不說到齊云山的風。齊云山的風四季分別不大，區(qū)別在于海拔。在山腰以下，風是安靜的，你不能說這時沒有風，你能感覺風無處不在的舒爽，但你卻捉摸不到它的蹤跡，它甚至不忍撩動你的發(fā)絲，但卻慷慨地充盈你周身的每一個細胞。然而到了山頂，風是激蕩的，甚或可以說是肆虐的，它鼓動起野性的雙翅，一個來回一個來回地向你俯沖、撞擊，給你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潑婦揪住你的雙耳，在你身上撕扯。也許說到這里，你就明白我為什么說“石頭長骨頭”要先說到齊云山的風了。
齊云山巔也說不清為什么就橫亙了那么多的巨石，也許它們千百萬年前本來就徜徉在海底，身邊不知曾經(jīng)游過多少漂亮的魚蝦、經(jīng)歷過多少繁華和喧鬧；也許它們根本就是從天上降落凡塵的靈石，在厭煩了仙樂世界之后，在這里找了一處僻靜所在，享受一份難得的閑適。然而，齊云山的風并不讓這些石頭安閑，一年年的撲咬和瘋狂磨礪，已經(jīng)讓這些曾經(jīng)堅硬的石頭衣衫不整，進而裸露出了胸膛。它的肌膚在狂風的沖刷之下，逐漸變得粗礪起來。齊云山的風是有耐性的，它的執(zhí)著近乎于癡狂，它千萬年如一日，走著相同的路線，重復著相同的招式，撲在石頭上嘶咬。在齊云山的石頭上，你可以清晰地看到風行走的痕跡，那些風是一組一組發(fā)起攻擊的，每一組有固定的行進路線，年年如是。如果你到了齊云山，看到了這些渾身長滿一根根“肋骨”的石頭，相信你也會和我一樣，嘖嘖贊嘆齊云山風的魔力和大自然的天工之巧。
“水流云上頭”說的是齊云山上的“天池”。它處于山巔，周圍并無集雨面，又是近于光禿的山石，涵養(yǎng)水分的能力極差。然而，在這個2061.3米高的山峰，在這個白云繞山頭的齊云之地，竟然有一眼汩汩的清泉，實屬罕見。更令人稱奇的是，泉眼流出來的水形成了一個一米見方的“天池”，“天池”里的水春天不溢，冬天不竭，舀出一瓢，水也不少，還是水平如鏡。呵，這云端之水，難道是九天瑤池之圣泉？
離“天池”不遠，就可看到一座廟宇，這就是我要說到的“香火天門口”。說是廟宇，其實就是一個石頭壘起來的房子。在齊云山天地相接的坡地，常�？梢钥吹揭粋�或幾個信男善女，靜默地走在去山頂小廟的小徑上，也許他們在這離天宇最近、四野開闊的山巔，在一個偶然的停頓間，就已參透了打開心結的密語。
齊云山骨子里的性格是膘悍的，胸襟是廓遠的，脾氣是野性的。如果你曾經(jīng)攀登過齊云山頂，你會認同我的這個說法的。你只要站在山頂，放眼望去，金黃的草甸鋪陳萬畝，一桿桿葦草雄立于迎風面，就如千軍萬馬布陣疆場，風獵獵，葦花搖曳，一如將士盔頂上的纓穗飛揚，這是何等的浩偉和壯觀！
縱覽齊云山風物，細考其精神品格，我們不得不慨嘆：齊云山并不僅僅是一座草木之山，它更是一座精神之山。
——來源：中國贛州網(wǎng)——贛南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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